逃到印度

印度|拉達克 Ladakh|擦邊戰火的公路旅行 (上)

五月底,我訂了一張從台北飛往印度阿姆利則(Amritsar) 的機票。「這是連續第四年回去了呢。」發現自己有12天年假後,一股腦兒想一次梭哈,那陣子的興趣就是盯著世界地圖,試著用心流環遊世界一圈,不過最後思緒總是落腳在那塊朝思暮想的倒三角南亞大陸上,「八月是雨季,你確定又要來印度?」電話另一頭的V覺得我太瘋狂,他說他這輩子從來沒看過這麼愛印度的外國人。過去那段海拔 2,500公尺的喜馬拉雅山日子裡默默啟蒙了我往後的爬山之路,這年在台灣一股腦兒一連撿了好幾座百岳,盯著地圖上印度北北方那片忽略等高線的漠色色塊,「不然,我們去喀什米爾(Kashmir) 吧。」

不過,就如同印度本身,如果沒有一連串的意外與突發狀況,它就不稱做為冒險了。

剛抵達阿姆利則的那天,印度朋友看到我從社群上發出降落印度的動態,急忙傳了訊息給我,「Vicky,最近喀什米爾地區很危險,千萬不要去。」結果過了兩天,印度總理穆迪(Modi) 就宣布喀什米爾廢省,當地居民為了反抗政府而暴動,喀什米爾地區被中央斷網,限制所有觀光客進去。「你也是完整參與了所有印度歷史性的一刻呢。」樂天派的V對著我聳肩大笑,我們坐在馬納利 (Manali) 的餐廳裡,一邊吃著薄餅,一邊盯著牆上的電視正直播立法院正式廢除 370法案,當初殷殷期盼規畫的環喀什米爾公路旅行像被宣判了死刑,硬被濃縮成僅限拉達克區的公路旅行,「不按牌理出牌,這才叫印度嘛。」

閱讀更多:印度|喀什米爾 Kashmir|南亞火藥庫

如果每個地方都有一種代表色

生長在雨量豐沛的台灣,綠蔓延在我們的生活中。校園裡的灌木、馬路旁的行道樹、中高海拔的杉木林健行步道,無論走到哪,綠意都在遍地盎然。不過大概就是看膩了這些蓊蓊鬱鬱,從 Jispa 到列城 (Leh) 這一段 334 公里的 NH3 公路,旅程正式從喜馬偕爾邦進入了拉達克省,景象緩緩從綠野山林轉成了寸草不生的綿延漠色山脈,山頭上偶爾有積雪點綴。明明是八小時的長途路程,一路上我竟然連眨眼都捨不得,遠處的山岩色調依著天空光影變化,油畫般壯麗的奇岩山谷看起來荒蕪卻純粹的不可思議,以為來到了另一個星球。

最不像印度的地方

依偎在世界屋脊喜馬拉雅山脈旁的拉達克,歷史上曾是絲路上其中一站,傳說高僧玄奘至印度取經時,途中經過拉達克曾為高山症所苦;拉達克與西藏的淵源始於公元 842 年,過去被稱作「麻域」,吐蕃王室成員因內亂逃到拉達克地區建立政權後,許多藏人隨之湧入移居此地,並引進了藏傳佛教,在拉達克地區弘傳,歷來也有「小西藏」、「香格里拉」的稱號。在首府列城,便有座小布達拉宮之稱的列城皇宮,後來隨著印度獨立,拉達克拉達克成了印度查謨-喀什米爾邦(Jammu and Kashmir)的一部分,成為那片最遙遠也最不印度的地方。

拉達克全境海拔 3,000-6,000公尺,身為海島國家子民,在車上唯一的樂趣莫過於用手機確認自己所在海拔高度,畢竟人生的最高峰在這天以前,不超過 3,600公尺,看著儀表板的數字不斷刷新紀錄,有種說不上來的征服感,不過每年冬天厚重的白雪覆蓋整個地區,長年顛簸的道路、逐漸稀薄的大氣濃度加上驟降的溫度,終於開始出現傳說中頭痛噁心、心跳時快時慢的高山反應,於是抵達世界第二高公路 Taglangla Pass (海拔 5,328 公尺) 的那一刻,沒有原本預想的歡天喜地,迎接我的是一陣快速飆升的反胃感。

歷經八小時抵達列城 (Leh),途中崎嶇又顛簸山路仍歷歷在目,有種山窮水盡後闖入桃花源的不真實感。藏身在喜馬拉雅山谷裡的首府列城,由古老泥磚房砌起,海拔 3,500 公尺卻是拉達克最低的地區,巷弄裡每個轉身皆是藏傳佛教的佛塔寺廟,經幡五色旗飄揚在空中,綿延纏繞在每個所到之處,當地最熱鬧的 Main Bazaar 穿梭著來來往往的南亞及藏族面孔,偶然傳來的詳和誦經聲又再一次提醒這裡有多不像印度。

列城境內主要居民以藏族人為主,大約有 84% 的人口信仰藏傳佛教,「小西藏」的別稱不言而喻,不過和西藏流亡政府德蘭薩拉 (Dharamsala) 相比,列城的街道上並沒有太多穿著袈裟的僧侶,「因為宗教在這裡早已內化為日常。」一大早興奮的和 V 從山坡上旅館往 Main Bazaar 散步走去,陽光炙熱的照映在我們臉上,但早晨的低溫仍讓我發了個冷顫。

閱讀更多:印度|德蘭薩拉 Dharamshala|走一趟西藏之外的流亡政府

來到列城,絕不能錯過 Lamayuru 寺院以及香堤佛塔 (Shanti Stupa)。Lamayuru 修道院創立於11世紀,是拉達克境內目前最大且最古老的寺院之一,據說西元十世記時, 一位喇嘛曾在洞穴內潛修數年,當他想要在此地長居時,想要建立一座寺廟的願力竟然使原本這裡的湖泊乾枯,才得以興建寺院,寺院下的月球地形看起來就像一條條曾流經的河流匆匆退去,留下了不可思議的刀削切面。儘管原本的五座寺院建築至今只剩下一座,白色斑駁的佛塔們 (Stupa) 仍靜靜地記錄著這裡的千載歲月,在藍天照耀下散發一種祥和且令人心安的力量。寺院裡四處可見轉經輪,轉經輪內襯撰著佛經,依據藏傳佛教的教證,凡順時針轉動經筒一回,就等於誦讀了一遍內藏經文。大概是距離天空更近了,在 Lamayuru 寺院轉著經輪的同時,好似所有喃喃祈求與願望都能輕易地傳達到天際。

矗立在山頂上,一路繞著山路上去,白色圓頂的香堤佛塔 (Shanti Stupa) 在層層疊疊的山巒之前,顯得出落凡塵,遺世而獨立。有趣的是,香堤佛塔是由日本佛教僧侶藤井日立當時為了促成世界和平的使命以及紀念佛教 2500年,與拉達克佛教徒共同建造的,被認為是日本人與拉達克人之間紐帶的象徵,佛塔目前供奉十四世達賴喇嘛,據說底部沉睡著佛陀的舍利子。看著光線照在潔白無瑕圓頂上,反射出有些刺眼卻又莊嚴的光芒,沒想到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眼前的佛塔竟然和日本有關, 有那麼一瞬間,突然覺得其實這裡並不遙遠。

不過香堤佛塔最令人趨之若鶩的,是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列城,乾燥谷地與隱密在此的綠洲村落們依偎交錯,彷彿集結了所有天地靈氣,一股靜謐能量壟罩在此,心裡卻感到一陣不可思議的平靜與踏實。盯著眼前的壯闊景象,更讓我覺得自己是份外渺小的存在。

佛教教喻我們凡事稍縱即逝,真正的智慧就是歡樂;真正的智慧就是喜悅;真正的智慧就是經常以平和姿態與萬物共存。僅僅在列城待了三天,但卻能漸漸理解為何藏傳佛教會在此流傳千年,那些大小不一的佛塔散布在巷口轉角、山間小徑、通往堡壘或寺院的長坡上、村子的入口,一句親切的當地方言問候 “Juley!”,一如拉達克的日常。

Story @ Ladakh

哈囉我是Vicky!如果喜歡我的文章,歡迎在下方留言及分享 :)

By Vicky Escaper

我是Vicky,如果我不在家,就在逃跑的路上。
覺得流浪就是被浪漫過度包裝的逃跑,喜歡把日常的交疊和稍縱即逝塞進逃跑日記中。
相信「世界上所有正在發生的事情,並不會因為你曾經旅行到了那裡,而有所改變。」
「但世界上所有正在發生的事情,也許能改變你。」
原本是為了逃離平庸,卻在逃跑的路上,一腳跌進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