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的文字很逗趣,明明寫著英文呀,上一撇下一橫後你就再也念不出來了。中文的聲調有四種,T說越南的聲調卻有八種,從鼻子發出的聲音特別重,想像自己捏住鼻子講話,那就是了。我和來自塔吉克的N在車上伊呀伊呀的跟著T學發音,說著說著大家最後都笑了出來,因為我們說了八個完全相同的腔調阿!往後在越南的日子常常不自覺默默地把共鳴點往上挪,學起了越南人說起了自己也聽不懂的越南話。
越南美食迷思
怪越南和河粉在台灣的連結性實在太高,來越南以前,我真的以為這裡只有不同肉類的河粉和過去殖民文化留下來的法國麵包。
但隨著破舊的公車伴隨著沒有停止過的喇叭搖晃著,我來回擦著不斷起霧的窗戶試圖觀察河內的街景後發現,我看到最多的不是河粉或是法國麵包,而是一家家像是台灣路邊攤那般桌椅都霸佔到人行道上的小火鍋,也許今天特別冷,每一家小火鍋店內都擠得水洩不通,而我在越南的第一餐,是河內有名的銅盤烤肉。才剛拿起寫滿越南文的菜單試圖想從片面字母中看出所以然,L早就眼睛閃爍著直盯著豬腸(ruột non),直呼「天啊!我在日本時最想念的食物!」桌上一樣有著烤盤,只見T的姐姐熟練的用湯匙挖起一大匙奶油,在烤盤上輕輕的刷了一圈,吱吱作響的奶油融化聲瞬間爆出了陣陣奶香,這下換我眼睛閃爍著看著烤盤了,去除逢中秋必做的烤肉,台灣反而不常使用奶油來煎肉。其實和台灣大同小異,越南人的口味也偏重,除了一般的肉片之外,豬腸、豬肝等其他部位他們也不放過,N坐在我旁邊,眼睛瞪著大大的,「你們越南人都吃這些不乾淨的部位喔?」,N邊說著,笨拙地用筷子夾起了一個豬腸沾了醬,放入嘴裡。
「老天,這比我想像的還要好吃!」
那天我和T借了一張地圖,問了公車的號碼就出門了,直到不知不覺沒有目的的闖進吵雜的菜市場中,數不盡的圓錐狀斗笠在眼前晃呀晃的,那一刻我才真的意識到「天啊,我真的來到越南了。」這裡無所事事的人多,停在街角慵懶躺在擋車上的人等著用摩托車載客的人更多。由小桌子及小凳子占據人行道上構成的冰滴咖啡店林立了河內的整條街,明明是星期五早上阿,湧進店裡喝咖啡的人沒有停止過,在小凳子上悠閒邊喝咖啡邊暢談的人們嘴巴也沒有停下來過。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完全不沾任何一滴水的咖啡之於越南,就像加了三塊方糖的紅茶之於土耳其,同樣令人難以理解。最弔詭的是,在那條街的轉角處,還開了一間星巴克。
夾縫中力求生存
談論起交通,那肯定是河內的日子裡最無法忘懷的記憶,河內雖貴為越南首都,但絲毫沒有身為首都的氣息,四條交錯的六線道寬馬路,兩盞紅綠燈──卻沒有任何一台車在注意它。車流量瀕臨極大值的河內,喇叭聲想當然爾沒有停歇過,此刻的河內宛如被硬生生塞進仍充著氣的氣球內,不論是視覺還是聽覺刺激都幾乎快達到臨界值。傍晚五點半,我站在六線道的馬路旁盯著這令人傻眼的景象整整十分鐘,「好吧,我想應該可以過去了。」「那我要過馬路囉。」「等等,要是車沒停下來不小心被撞了怎麼辦?」這些問題不斷出現的腦海中,沙丁魚般的大馬路擠著汽車機車公車計程車,沒有人在意已經由綠轉紅的交通號誌,沒有人打算減速,呼嘯而過的車們像是賞了我一記玩笑的耳光,笑著我不會過馬路一般,「嘿,這就是河內。」
說著就在此時,我看見遠方的一位越南媽媽牽著她的孩子,「阿…」我的腳不自覺的也向外伸了出去,卻又嘎然膽小的縮了回來,只見那位媽媽老早就輕輕鬆鬆的過了馬路繼續向前走著,我心中除了佩服,不知道為什麼,腦中突然想起了達爾文的天擇說:個體差異(台灣和越南整體發展,台灣交通相較之下有秩序),過度繁殖(越南路上車輛不管制,氾濫),生存競爭(環境造就英雄,有些人學會過馬路,有些人學不會),適者生存(不會過馬路,我亡)。
他們的夢想
T說人生幹嘛一定要侷限自己的所學的科系,他熱愛志工,結果因為太熱衷當志工這件事反而讓他某一科被老師不留情面的當掉,所以他明明和我同年紀,現在卻還是苦命的資工大二生。他帶著我和N來到古街裡的Volunteer House Vietnam (NGO組織),小朋友絕大多數來自比較低收入戶的家庭,而他們正在練習明天小小擺攤的實用買賣英語會話,我和N硬是被T拱上了台,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協助小朋友複習這些對話,當小朋友聽到我來自台灣後,其中一個小朋友立刻興奮的舉手說,「我知道台灣!我未來的夢想就是到台灣去工作,因為媽媽說在台灣可以賺得錢比越南多。」
我開始反思這個問題背後的癥結點,留在越南的人可能只知道來台灣拿的錢比較多,移到台灣的人才開始知道這些錢賺的並不容易且時常因為合約的關係回不了家,活在台灣的人則大部分對於移工議題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們不知不覺地取代了很多台灣人現在不願意做的事情。我真的希望越南人的生活能夠越來越好,而有一天他們能夠對於身為越南人而感到驕傲。
和小朋友相約明天小擺攤見後,大伙兒知道我想吃米飯,於是走到了一間自助餐店,我也想都沒想的任由這些大男孩們幫我選菜,反正我看了也不知道這些是什麼。直到我們開心的填飽肚子後開始談論起剛剛的菜色,「什麼!你說剛剛我吃的那一塊是狗肉???」「對阿,我覺得最好吃的肉類。」T擺出一種「這沒什麼」的臉,我突然一陣反胃,但硬是吞了一大口水下去。「河內阿…」我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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