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屬於印度的二十一世紀。
M那天如同以往,騎著摩托車載著我闖進來自馬哈拉施特拉邦(Maharastra)的第二大城市—浦那(Pune)那筆直平坦又寬廣,卻也因此廣設speed breaker以防飆車的高速公路上,她突然轉過頭望向我,小聲的又再重複了一次她一直耳提面命我的話:「等等回家後千萬不要和我室友說,我們剛剛和C一起吃了晚餐。」C是M的同事,一起在線上餐點外送的小公司上班,那天抵達浦內火車站時,就是M和C一起在月台迎接我的,我那時候還很不經思考隨口和C說:「真的很謝謝你們小倆口這麼晚還出來到車站接我。」你卻靦腆的說著你們並不是情侶。
「妳還記得我們在車站接你的那天你以為我們是情侶嗎?」M的一句話把我從回憶裡拉了回來,「老實說我不知道當時的你是怎麼猜到的,但實話說,我們曾經是一對。」 我並沒有太意外,雖然沒有很明顯,但兩個人舉手投足間親密又相互了解對方的互動,我找不到比伴侶更好的詞來描述,M繼續駛著機車,但時不時緊張的轉頭看著我,我知道她花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告訴我這個,對她來說是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秘密。
「後來呢?」後來呢?我心裡滿是納悶。
「因為我們來自不同階級。」我感受到M的口氣既沉重又迫於無奈,她說在種性制度內,她的階級比C上位,當她向她父母表示她想和C共織未來的心願時,被父母以來自不同階級為由而拒絕這門婚事,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而我的室友正是我哥哥的現任女友,如果被她發現我還在和C來往,她肯定會向我哥打小報告。」她無奈的抱怨每次和C出門,都要想盡辦法編出完美的善意謊言。
「雖然我很慶幸,我們這個世代比起過去的印度思維已經進步很多了。」
「但是所有的事情只要牽扯到論及婚嫁,就會把所有已經伸展進步的現代思想打回過去的原型。」
「我很羨慕妳的國家,面對愛情也自由的像展翅翱翔的鳥兒,兩情相悅的人沒有這種不必要的階級阻礙。」 她的父母曾為了安排婚事,介紹了一些來自同樣階級,不是從商就是身為律師等高社經地位的男孩給M認識,「但我心裡只有C。」她害羞的笑著,她堅持的說她惟C不嫁,會再繼續努力地向父母抗議,如果不行就賭上一輩子,守著不婚主義。
在浦那待了將近一個星期,看得出來M每天最期待的時刻就是晚餐時間,和他們相處起來並不會覺得自己像個電燈泡,反而因為「身為他們真愛的見證人」,真誠的為他們感到發自內心的快樂。 我想我大概是唯一知道這個不能說的秘密的人,不過想想也很悲傷,因為我是外國人,因為在我的價值觀,我生活的社會並不存在階級制度。
在印度,即使兩情相悅,論及婚嫁的年紀,卻不代表對方會是未來和你牽手共度一輩子的人,在印度流浪八個月期間,身旁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已經到適婚年齡了,聽到這樣的故事也不是第一次…在這這裡,無形卻強而有力的家庭或社會的輿論力量就足以迫使兩人分開。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在浦那的日子裡意外地在友人家看了一部2016年上映,名叫 ” Sairat “的印度電影,故事大綱述說著一位來自富裕家庭,父親為地方知名的政治人物,在階級制度中最高的婆羅門女孩,愛上了一位低種性年輕男孩,兩人原本好不容易逃離了女孩家族的追緝,來到了海德拉巴(Hyderabad)重新過著平庸的生活,最後卻仍逃不了冒險與不同階級通婚必須面臨的後果,最後以震撼他人的悲劇收場。而這部電影的故事背景就在馬哈拉施特拉邦(Maharastra),三個小時的電影情節就這麼剛好和現實生活相互交疊,令人不勝唏噓。
這是屬於印度的二十一世紀,雖然我只是來此旅居的過客,也許永遠無法理解階級制度在現代的印度社會中的影響有多深刻,但我知道雋永而綿延的真愛永遠總有一天會打破這道堅固的藩籬,祝福妳,我親愛的朋友M。
Story@Pune 201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