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電影觀察｜孟買女帝 Gangubai Kathiawadi

「你們知道，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是什麼嗎？」

「就是賣淫。」

沒有了我們，連天堂都不會完整。

記得當時抵達孟買 (Mumbai) 中央車站後，五月的氣候悶熱難耐，搭著 Uber 一路前往沙發主家的路上，沿途千姿百態的高樓大廈們與鐵皮和水泥砌起的破舊建築相互交織交錯，和以往旅行的印度其他城市很不一樣。

身為印度第一大城的孟買 (Mumbai)，貼著金融中心及商業首都的標籤，當夜幕降臨時，平常的街道上店面早已拉下鐵門準備歇息，人潮逐漸散去，而這裡彷彿沒有時差般，五光十色的夜生活才蠢蠢欲動正要展開。在這些富麗堂皇光鮮亮麗的背後，著名的達拉維 (Dharavi)、千人洗衣廠 (Dhobi Ghat) 和本片發生的地區 – 卡馬提普拉 (Kamathipura) 也匍匐在孟買日常的一角，彷彿像是「怪奇物語」(Stranger Things)上下顛倒的兩個世界，居住在此地的人們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及際遇。

孟買，一個貧與富僅有一線之隔的城市。

聽印度朋友說，寶萊塢電影產業之所以發達，是因爲這些電影可以讓人們幻想這輩子達不到的夢，暫時忘卻日常生活中的困苦無奈。但是對我來說，我反而對於那些述說情愛過於華麗的故事劇情提不起興致，相反的，取材自印度社會間真實發生的歷史及議題，是我在旅遊以外，深度了解印度文化的方式之一。

孟買女帝 (Gangubai Kathiawadi)，是一部印度傳記劇情片，電影改編自小說《孟買黑手黨皇后》(Mafia Queens of Mumbai)，述說著女主角甘加 (Ganga) 在16歲時因懷抱明星夢，被拐賣至孟買紅燈區-卡馬提普 (Kamathipura) 的妓院，後來改名甘古拜 (Gangubai) ，用15年的青春歲月，勇敢奪回自己的權利並成為社會運動人士，畢生致力保護性工作者的尊嚴與權利，運用黑社會人脈，從身不由己的棋子搖身變為卡馬提普拉區 (Kamathipura) 呼風喚雨傳奇人物的故事。

（注意，以下有雷）

了解自身優勢善用各種資源，就有可能谷底翻身

甘古拜 (Gangubai)出生 Kathiawadi 名門望族，有受過教育且識字的她儼然為妓院注入一股改變的能量，再加上父親身為律師，或許也在冥冥中承襲了俠義的精神，當甘古拜被男客人毆打至重傷後，她不是默默承受不吭聲，相反的，她主動向當時的黑手黨首領拉拉尋求正義，也意外在往後的人生道路上多了一位哥哥來照應，而她也在十多年的妓院生活裡深刻了解到，如果要改變卡馬提普拉所有女性的生活，就必須得先掌握權力 – 成為卡馬提普拉 (Kamathipura) 的區長，於是開啟了她在黑與白間運用各種權力手腕的政治之路，當甘古拜 (Gangubai)歷經一番波折終於當選區長後，她在咖啡廳裡對著台下的支持者說：「很多人覺得我們做事不老實 (經常賄賂警察)，但是，我們必須永遠老實的，做這些不老實的事情。」

犧牲自己愛情，成就卡馬提普拉的第一場婚禮

電影裡其中一幕，甘古拜 (Gangubai)為了打破「卡馬提普拉不可能會有婚禮」的社會歧視，甘願犧牲自己得來不易遇見的愛情，為小情郎安排和妓女女兒的婚事，甘古拜其實心裡是難受的，但面對小情郎的質問，「為了全卡馬提普拉的女性，我願意犧牲一百個你。」她心一橫，最後在車上兩人靜默的時間，是甘古拜 (Gangubai)擁有小情郎的最後一段時光。

阿薩德梅登廣場的女權演說

甘古拜 (Gangubai) 因為記者的大力推薦，受邀至阿薩德梅登廣場的女權大型聚會進行性工作者教育議題的演說，原本一站上舞台手握者講稿有些扭捏的她，後來果斷撕掉這些講稿，拉了張椅子坐下並翹起二郎腿，開頭就對台下的所有人說道：「我們在場每一個人都有份工作，不論是醫生還是老師，不論是賣吃的還是賣餐具的。」「有資格的人用腦袋來謀生，而我們用肉體來謀生。」

「你們社區的男人來我們社區消費，為什麼最後是我們被看不起，被踢除在社會以外？」

「無論是誰出現在我們門口，我們不會批判他們，我們不過問你的宗教和種姓，深色或淺色皮膚，富有或貧窮，每個人付出的費用都一樣，我們對人沒有差別待遇，你們又為何歧視我們呢？」台下觀眾靜默，全場啞口無聲。

「我們滿足男人的慾望來守護女人的純潔，如果沒有卡馬提普拉，整座城市會變成叢林，女人會被強暴，家庭會分崩離析，感情關係將結束，光榮的印度文化會化為塵土，我們守護了你們的尊嚴，也守護了整個社會的尊嚴，所以我以身為妓女為榮，就像你們身為醫生和老師一樣的光榮。」

這段演說在我心底盪起了一波好大的漣漪。從小在書本上學著「職業不分貴賤」，但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真的這樣認為嗎？求學期間學校老師及父母總是耳提面命著考上醫學系後前途將會一片光明，還能光耀門楣，光榮學校；出社會後親友們對於任職竹科、台積電的人們感到羨慕萬分；去年全台疫情升至三級警戒前其中的群聚案，是來自萬華茶室文化老街 (俗稱阿公店)，那段時間網路世界裡人們喜歡拿「人與人的連結」做梗圖，開玩笑說一場疫情要破壞多少家庭，不難理解性產業長期以來背負著社會汙名，大多數人對性產業仍然有不合乎道德的負面印象，即使理解性產業議題需要受到重視，處在21世紀的我們，卻還是對性工作抱持著異樣眼光。

「我們有權利也有尊嚴地在這個社會上存活。」老實說，生長在「相對正常」家庭背景下的我，在被賦予所謂「對的」的資訊環繞中，也曾經是用這樣的眼光對他們嗤之以鼻的。

真實世界的甘古拜

看完電影後禁不起心底好奇，立刻去搜尋真實世界裡的甘古拜 (Gangubai Kathiawadi)，雖然她已於1977年結束了傳奇般的一生，但是她的精神依然永留在卡馬提普拉，當地人甚至還為她建了一尊雕像，永遠紀念著這位畢生為性工作者及孤兒權利奮鬥的女士。

電影一開始，甘加因為心懷著明星夢而被命運引領來到了卡馬提普拉，雖然最後沒有成為一名家喻戶曉的女明星，但是她卻因為最終成功保護卡馬提普拉不被驅逐，照片被掛在牆上長達五十年，她的一生比明星還要燦爛精彩，用更有意義的身份，存在於每位卡馬提普拉人的心中。

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沒有所謂對錯，端看你現在站在何處。甘古拜說，沒有了我們，連天堂都不會完整，但是對我來說，甘古拜 (Gangubai) 的一生就像是從煉獄中浴火重出的鳳凰，將自己燃燒殆盡後，化作成天使，守護著身旁所有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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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 Movie – Gangubai Kathiawa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