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被印度選上的人，才會來到印度。」這句話不知道怎麼了，從初乍來到印度之後，不斷的縈繞在腦海中，還不是很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涵，但它像一句溫柔的詛咒，包圍著我在印度走的每一步。
我是一個很喜歡過節的人，與其說喜歡過節，不如說，我是一個喜歡「取暖」的人，小時候最期待的過年，不過並不是因為小孩子在這天可以光明正大地討錢，而是從小在小家庭長大的我，在一年之中總算有這麼一次機會，和所有家族成員聚在一起。大家都知道，在印度，什麼東西沒有，就是節慶最多，而且幾乎都集中在下半年。很幸運地在最歡樂的季節旅居印度，說什麼也要在印度的節慶湊一下熱鬧。
有時候生命很微妙，上週和今年冬天在柬埔寨一起當志工的法國長跑情侶Anaelle和Pierre在馬納利度過了與世無爭卻健行遠征的三天後，就這麼剛好，一年一度的十牲節(Dussehra)即將於10/11在庫魯(Kullu)盛大登場，才在懊悔上週沒來的及去一趟庫魯，「有時候真的不需要太多計畫。」因為，生命總是這樣給你一段擦肩而過卻仍讓你吃的到糖的小確幸。
根據印度教古老的傳說，十牲節這天，是他們的羅摩王子(Rama)成功擊敗魔王Ravana救回他的愛妻西塔Sita的日子，因此舉國歡騰慶祝。當然，這天也是印度的國定假日，雖然全國每個地方都會慶祝這節日，但是位在喜馬偕爾邦的庫魯卻是慶祝十牲節最有名的地方，每年的這時候都會湧進上百萬民眾前來朝聖。
庫魯又被稱為神之山谷(Valley of God)，在十牲節這天周圍的294座村落人民會舉著神轎，翻山越嶺徒步走了六至十天來到山谷城裡晉見Lord Raghunath，據說這些散布在各村落的神明都是Lord Raghunath的家族成員，每年的這個節日，他們會從各地「返鄉」探望長老，以及接收接下來一年新的神聖力量，好帶回村莊照顧村里的百姓們。接著，神轎會來到王室家族中，祭司會進行接穗儀式以及和神明溝通，有點像是台灣乩童的角色，最後再到Dhalpur ground與其他尊神像集合(其實有點像是影分身之術版本的媽祖繞境~)，而接下來整整七天，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神像會駐在臨時搭建的小帳棚中。
擠身在兩間木造房屋之間，是供奉Lord Raghunath的廟宇，入口很小很小，脫了鞋進去之後，才發現印度廟小都不是小，大也不是大，裡面擠滿了來祭拜的信眾，想到之前鬧了個笑話，在印度教廟宇的祭拜，祭司會先在你眉間點上硃砂，接著會舀給你一匙聖水，在遞給你祭拜過的甜食(每間印度教廟宇都不太一樣)，通常，那一匙聖水是要一口喝下去，留在手上的水漬則往髮間順下去，以示全身上下都接收到神明的眷顧，而我，則是在接到那一匙聖水後，開始左搓搓，右搓搓，因為看了前面的印度人之後馬上就接過祭司手上的甜食了，我以為那是給我洗手用的….(於是這成了我在印度鬧的第一個笑話，女孩們三不五時就拿這事來當飯後茶餘，說嘴一下。)
在廟宇裡，信眾忙著雙手合十祈福，祭司們則打著赤膊，戴上傳統的印度教祭司帽，捻著香頌著經，中間躺著一尊小小的Lord Raghunath，正等待時機移駕到Dhalpur ground供更多民眾前來祈福，前來晉見Lord Raghunath的神轎仍絡繹不絕，小小的通道被擠得水洩不通，山谷的氣候變換萬千，抵達庫魯時只有攝氏五度，現在艷陽高掛，看著手機顯示的氣溫，「靠，32度。」
不過再怎麼炎熱也無法擊退我想全程參與十牲節的鬥志，正當我被人潮擠到邊緣時，一位婦女用印度語叫了我一聲，只見她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沿著樓梯走上去，當下有點不清楚狀況，直到她用手指了指我身上的相機，再往廟宇指了一下，瞬間，我才豁然開朗，「我阿嬤說你可以來上面拍照!!」一個小毛頭從門後探出頭來用流利的英文對著我說，伴隨著一雙很好奇的眼神打量著我，生命的際遇真的很美，其實不需要刻意對誰好，有些時候冥冥之中會有股力量把人和人之間輕輕牽起，接著另外一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毛頭從門的另外一邊探出頭來，是一對雙胞胎，「哈囉Didi(姐姐)，媽媽問你要不要吃午餐?」於是就這麼簡簡單單，在他們一陣夾雜著印度語和英語七嘴八舌之後，我在他們極力邀請之下，正大光明的被他們撿了回家，也因為他們，待在庫魯的日子哩，我們三番兩頭就往暫時搭建的廟裡去，「一年只有這麼一次有連續七天免費的午晚餐，不去不覺得很可惜嗎？」阿姨對我眨了眨眼，開始起身拍了拍皺掉的莎麗往門口走去。而我大概就是這節慶唯一全勤的外國人，時間一到，就和印度人們擠進廟後小小的空地倚著冗長的塊布席地而坐，在廚工們熟練的發下餐具及不間斷地舀著不同料理淋在盤子上後，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在台灣的廟會中，常常會看到乩童在神明面前一陣顫動之後，霎時間，不論是眼神，臉部表情，行為甚至口氣都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開始大展法術，老實說小時候並不是很信，覺得他們只是宗教界的表演藝術，「我們本來就是生物，所以可以演出很多人格的存在。」但是當我來到了庫魯，整個氛圍變得好神祕且難以解釋，「所以，你覺得是抬轎的人在控制神轎，還是神轎自己在動呢？」吃飯的時候V用一個看好戲的表情問我。我想起那時候很認真的觀察每一位抬轎人的神情，一次是當神轎進入皇宮與祭司「溝通」後，原本大批人馬要往出口走去，結果不到三步，神轎就像是緊急剎車一般，「像是」領著抬轎人又匆匆回頭往祭司走去，我在滿腹疑問中，村長只淡淡地說：「祂還有事情沒有交代清楚。」；另外一次是十牲節的最後一天，許多神明在即將啟程回村莊之前，會再次拜見Lord Raghunath，接著我親眼看到其中一個神轎在拜見後忽然大力的左搖右晃且來回數次，而抬轎人的神情似乎不太舒服(因為神轎很重)但仍吃力的穩住身體，後來我聽另外一位神職人員說，「祂很開心，跟大家說，明年的十牲節第三天晚餐，祂要請客。」最後V笑著給我看一段影片，沒有人抬，安置在地面的神轎(Deity)，突然開始微微騰空開始旋轉，那時人們才趕緊抓緊把手穩住…
「很難置信對吧？」V看著我嚇呆的表情微微笑著，和他見面的那天，正好是我從庫魯回來的隔一天。「所以我闖入了一個神祕的慶典裡面而且還待了不少天？」
比較特別的是，其他省份在Dussehra這天慶祝的方式是以燃燒大魔王Ravana巨型肖像的方式以表洩恨，然而庫魯卻用像繞境這樣的方式來慶祝，自1972年開始庫魯十牲節已經變成了國際性的大型慶典，昨天聽說湧入四五百萬人阿。身在這一天Duesshra像嘉年華的熱鬧氛圍內，親眼見識過才知道印度人對於宗教信仰有多虔誠，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印度教，我想，對他們來說早已超越了宗教本身，而是他們日復一日的生活態度。
Story@Kullu 2016.10.11
◆ 交通資訊：Shimla → Kullu by bus, 6hours, 304Rs/one way
